卷四百四十四 ◎人事部八十五
○知人下
《唐书》曰:王珪,幼孤,性雅澹,少嗜欲,志量沉深,能安於贫贱,体道履正,交不苟人。叔父颇,当时通儒,有人伦之鉴,尝谓所亲曰:"门户所寄,惟在此儿耳。"
又曰:裴行俭,有人伦之鉴。自掌选及为大总管,凡遇贤俊,无不甄采。每制敌摧凶,必先期捷日。时有后进杨炯、王勃、卢昭邻、骆宾王并以文章见称,吏部侍郎李敬玄,盛为延誉,引以示行俭,行俭曰:"才名有之,爵禄盖寡。杨应至令长,馀并鲜能令终。"是时,苏味道、王勮未知名,因调选,行俭一见,深礼异之,仍谓曰:"有晚年子息,恨不见其成长。二公十数年当居衡石,愿记识此辈。"其后相继为吏部,皆如其言。行俭尝所引偏裨,有程务挺、张虔勖、崔知辩、王方翼、党金毗、刘敬同、郭待封、李多祚、黑齿常之,尽为名将,位至刺史、将军者数十人。其所知赏,多此类也。
又曰:狄仁杰授汴州判佐。时工部尚书阎立本为河南道黜陟使,仁杰为吏人诬告,立本见而谢曰:"仲尼云:观过知仁矣。足下可谓海曲之明珠,东南之遗宝。"荐授并州都督府法曹。
又曰:张守珪仪形瑰壮,善骑射,性慷慨,有节义。时卢齐卿为幽州刺史,深礼遇之,常共榻而坐,谓曰:"足下数年外必节度幽、凉,为国之良将,方以子孙相托,岂得以僚属常礼相期耶!"
又曰:李勉以故吏前密县尉王晬勤幹,俾摄南郑令,俄有诏处死,勉问其故,乃为权幸所诬。勉询将吏曰:"上方藉牧宰为人父母,岂以谧稍而杀不辜乎!"即停诏拘晬,飞表上闻,晬遂获宥,而勉竟为执政所非,追入为大理少卿。谒见,面陈王晬无罪,政事条举,尽力吏也。肃宗嘉其守正,即日除太常少卿。王晬后以推择拜大理评事、龙门令,终有能名,时称知人。
又曰:李晟,德宗之幸山南,既入骆谷,谓浑瑊曰:"渭桥在贼腹内,兵势悬隔,李晟可办事乎?"瑊对曰:"李晟秉义执志,临事不可夺,以臣计之,破贼必矣。"帝意始安。
又曰:杨嗣复,字继之,仆射於陵之子也。初,於陵十九登进士第,二十再登博学弘词科,调补润州句容尉。渐西观察使韩滉有知人之鉴,见之甚悦。滉有爱女,方择佳婿,谓其妻柳氏曰:"吾阅人多矣,无如杨生贵而寿,生子必为宰相。"於陵秩满,寓居杨州而生嗣复。后滉见之,扶其首曰:"名位果逾於父,杨门之庆也。"因字曰庆门。竟如其言。
又曰《于邵传》云:"樊泽尝举贤良方正,邵一见之於京师,谓樊将相之才也。不五年,择为节将。
又曰:李德裕与牛僧孺有隙。或以韦温厚於牛僧孺,言於德裕,裕曰:"此人坚正中立,君子也。"
又曰:刘三复,长庆中李德裕拜浙西观察使,三复以德裕禁密文臣,以所业文诣郡干谒,德裕阅其文,倒屣迎之,乃辟为从事。
《后魏书》曰:《崔亮传》云:"崔亮,字敬儒,清河东武城人也。时陇西季冲当朝任事,亮从兄言之於冲,冲与亮语,因谓亮曰:"比见卿先人《相命论》,使人胸中无复怵迫之啮拢"冲奇之,延为馆客。冲谓兄子彦曰:"大崔生宽和笃雅,汝宜友之;小崔生峭整清彻,汝宜敬之。二人终将大至。"
《孔丛子》曰:魏安釐王问子顺:"马回之为人,虽少文,然梗直,有丈夫之节,吾欲以为相,可乎?"答曰:"知臣莫若君,何有不可?至於亮直之节,臣未之明也?"曰:"何故?"答曰:"臣闻诸孙卿,其为人,长目而永视者,必体方而心圆,每以其法相人,千百不失。臣见回非不伟其体幹,然甚疑其目。"王卒用之,三月,王果以谄得罪。
《淮南子》曰:宁戚欲干齐桓公,困穷无以自达。於是为商旅,将牛车,暮宿於郭门之外,桓公郊迎客,夜爝火甚盛,从者甚众。戚饭牛车下望,见桓公而悲,击角而疾《商歌》。桓公闻之,扶其仆之手曰:"异哉,歌者非常人也!"命后车载之,赐衣冠。
《说苑》曰:楚令尹虞丘子,复相庄王,曰:"臣闻奉公行法,可以得荣,能浅行薄,无望上位。臣为令尹十年矣,国故不治,狱讼不息,臣窃选国俊士孙叔敖,秀才多能,其性无欲,君举而授之政,则国可使宁,而士民可使附。"庄王从之。虞丘子彩田三亩,号曰国老,以孙叔敖为令尹。虞丘子家干法,叔敖执而戮之。虞丘子喜曰:"叔敖果可使持正矣。"
《傅子》曰:刘备袭蜀,丞相椽赵戩曰:"刘备其不济乎?拙於用兵,每战每败,奔亡不暇,何以图人?"徵士傅斡曰:"刘备宽仁有度,能得人死力。诸葛亮达治知变,正而有谋,而为之相;张飞、关羽勇而有义,皆万人之敌,而为之将:此三人者,皆人杰也。以刘备之略,三杰佐之,何为而不济也?"
《郭子》曰:冀州刺史杨淮,字彦清。二子乔、髦有识,俱总角为成器。淮与裴頠、乐广友善,遣见之。頠谓淮曰:"乔当及卿,髦小减也。"广谓淮曰:"乔自及卿,髦尤精出。"淮笑曰:"我二儿之优劣,乃裴、乐之优劣。"议者皆许之。
又曰:王仲祖云:"真长知我,胜我自知。"
又曰:王浑妻锺,生女甚贤明,令武子为妹择嘉婿,而未有其人。兵家子有才,欲以妻之,独与母议。初不告,事定乃白母曰:"诚是地也,自可贵。""要当令我见之。"於是,武子令此兵与群小杂处,使母帷察之。母曰:"刑衣者,汝可拔乎?"武子曰:"是。"母曰:"此才足以拔萃,然地寒,非长年不足展其才用,观其形骨,恐不可与婚。"数年果死。
《吕氏春秋》曰:魏公叔痤疾,惠王往问之曰:"公叔之病甚矣,将奈社稷何?"对曰:"臣之御,庶子鞅也,愿王以国听之。若不能听,勿使出境。"王不应,出而谓左右曰:"岂不悲哉!以叔之贤,而今谓寡人以听鞅,悖也。"公叔死,公叔鞅西游秦,秦孝公听之,秦果强,魏果弱。
《竹林七贤论》曰:山涛与阮籍、嵇康皆一面,而契若金兰。涛妻韩氏尝以问涛,涛曰:"当年可为友者,惟此二人耳。"妻曰:"负羁之妻亦观狐赵,意欲一窥之,可乎?"涛曰:"可也。"二人至,妻劝涛留之宿,□其酒食,夜穿牖而窥之。涛入曰:"所见何如吾?"妻曰:"君才殊不如也。正当以识度相友。"涛曰:"然,伊辈亦当谓我识度胜。"
《世说》曰:袁弘少贫,常为人佣载运租。谢镇西常夜泊舟江渚,清风明月,闻贾客舫上有咏声,甚有情致,听所咏诗,又所未尝闻,叹美不能已。即遣人委曲讯问,乃是袁弘自诵其《咏史》诗,遂厚相赏重。
又曰:郄太尉遗门生与王丞相书,求女婿,曰:"请往东齐中选之。"门生归白郄云:"王家诸郎亦皆可然,闻觅女婿,咸自矜持,惟有一郎在东床上坦腹食,如不闻。"郄云:"此正嘉婿。"既而访焉,乃逸少也。
又曰:顾和始为杨州从事,月旦当朝,停车州门外。周侯诣丞相,历和车边过,和觅虱,夷然不动。周既过,返还,指顾心曰:"此中何所有?"顾择虱如故,徐应曰:"此中最是难量地。"周侯既入,语丞相曰:"卿州吏有一令仆才。"
《语林》曰:夏少明在陈国不知名,闻裴逸民知人,乃裹粮寄载入洛,从之,未至裴家。少许,见一人着黄皮袴褶,乘马将猎。夏问逸民家远迩,答曰:"君何以问?"夏曰:"闻其名知人,故从会稽来投之。"裴曰:"身是逸民,明可更来。"明往,逸民果知之,又嘉其志扃,乃用为西门侯,於此遂知名。
又曰:魏武将见匈奴使,自以形陋不足雄远国,使崔季珪代,乃自捉刀立床头坐。既毕,使仆问曰:"魏王何如?"使答曰:"魏王信自雅望非常,然床头捉刀人,此乃英雄。"魏王闻之,驰遣杀此使。
《世说》曰:王濬冲、裴叔则二人於总角时诣锺士季。须臾去,后客问:"向二童子是谁?"曰:"裴、王。"客曰:"何如?"锺曰:"裴楷清通,王戎简要。须三十年,此二贤当为吏部尚书,冀尔时天下无复滞才。"
崔鸿《前燕录》曰:慕容廆,幼而魁岸,美姿貌,身长八尺,雄杰有大度。晋安北张华一见奇之,谓廆曰:"君长必为命世之器,定难济时者也。"遗廆冠簪,以结殷勤。
崔鸿《前秦录》曰:姜宇,字子居,天水冀人也。少孤贫,为河北陈不识家牧羊,年十五,身长七尺九寸,聪惠美风仪。每夜专读书,睡则悬头于屋梁,达旦而止。不识奇之,将妻以女,其妻弗听。不识乃置酒引宇,令女潜观之,问女曰:"姜宇人士才明,吾欲以汝妻之,汝母难曰:宇,家之牧人,汝意云何?"女曰:"观宇之姿才,岂复为人牧羊也。"遂妻之。宇后历位京兆尹、御史中丞。
《郭林宗别传》曰:郭泰,字林宗。入颍川则友李玄礼,至陈留则结苻伟明,之外黄则亲韩子助,过蒲亭则师仇季知,止学舍则收魏德公,观耕者则拔茅季伟,皆为名士。至汝南见袁闳,不宿而去,从黄宪三日乃去。过新蔡,薛{勤心}问之曰:"足下见袁奉高,不宿而去,从黄叔度乃弥日,何也?"泰曰:"奉高之流虽清而易挹,叔度汪汪若千亩之陂,澄之不清,挠之不浊,难测量也。"
《何颙别传》曰:颙,字伯求,有人伦鉴。同郡张仲景,总角造颙,颙谓曰:"君用思精而韵不高,将为良医。"卒如其言。
《顾和别传》曰:和,字君孝。总角时,顾荣曰:"此吾家骥,兴衰宗,必此子也。"顾珠亦有令问,荣谓珠曰:"卿速步,君孝超卿矣。"
《孟嘉别传》曰:庾亮拔孟嘉为劝学从事,褚褒为豫章太守。出朝,亮正旦大会州府人士,率嘉集坐,第甚远,问亮曰:"江州有孟嘉,其人何在?"亮曰:"在坐,卿但自觅。"褒历观之久,指嘉谓亮曰:"此君小异,将无是乎?"
《卫玠别传》曰:刘真长、谢仁祖并知名。时人商略中朝人士,或问弘可得方卫洗马不,谢曰:"安得相比,其间可容数人。"
《三辅决录》曰:庞知伯名勃,为郡小吏。东平卫农为书生,穷乏,乃客锻於睬家。知伯知其贤,尤加礼待,雇直过偿,及去,送十里,过舅家,复贷钱赠之,农不肯受。勃曰:"有受,令勃不告。"农乃受,曰:"为冯翊,乃相报。"后果为冯翊太守,勃子为门下书佐。
又曰:游殷,字幼齐,与司隶校尉胡轸有隙,轻诬,构杀之。初,殷为郡功曹,有童子张既者,时未知名,为郡书佐,殷察异之。既过家,具设宾馔,及既至,殷妻笑曰:"君甚悖乎?张德容童昏小儿何异?"殷曰:"卿勿怪,乃方伯之器也。"殷遂与既论霸王之事,飨讫,以楚子托之。轸害殷,月馀得病,目脱,但言伏罪,游幼齐将鬼来,於是遂死。谚曰:"生有知人之明,死有鬼灵之验。"
又曰:王谌,字子嗣,博学有才辩。洛阳种景伯、武原吴季高未知名,谌数称二人於朱伯厚,有宰辅之器。退语二人曰:"卿必为公,而景伯至司徒,季高至司空。"世以是服谌之知人也。
《会稽典录》曰:盛宪,字孝章,尝出行逢一童,容貌非常,宪怪而问之,是鲁国孔融。融时年十馀岁,宪下车执手,载以归舍。与融谈宴,知其不凡,便结为兄弟,因升堂见亲。
《汝南先贤传》曰:薛勤,字恭祖,仕郡功曹。陈仲举,时年十五,为父赍书诣勤,勤见而察之。明日往造焉,仲举父出见勤,勤曰:"足下有不凡子,吾来候之,不从卿也。言议尽日,乃叹曰:"陈仲举有命世才,王才之具。"又见黄叔度於童幼,云当为内盛德。其后二贤英名并耀於世。
又曰:谢甄禀气聪爽,明识达理。见许子将兄弟弱冠之岁,曰:"平舆之渊,有二龙出焉。察其盼睐则赏其心,睹其顾步则知其道。"
《襄阳耆旧记》曰:刘备访世事於司马德操,操曰:"儒生俗士,岂识时务哉!此间自有伏龙凤雏。"备问:"谁?"曰:"诸葛孔明、庞士玄也。"并用为军师中郎。
又曰:潘记见温习十数岁时曰:"此儿名士,必为吾州里议主。"敕子弟与善,温后果为荆州太公平令。
又曰:李衡,字叔平。汉末,父将走入吴,以下户调为武昌渡民。闻羊道有人物之鉴,往干之,道曰:"多事之世,尚书剧曹郎才也。"劝习筮仕,以女配之。
《太平御览》 宋·李昉
卷四百四十五 ◎人事部八十六
○品藻上
《论语》子曰:"管仲之器小哉!"
又:子贡问曰:"赐也何如?"子曰:"汝,器也。"(言汝器用之人也。)曰:"何器也?"曰:"瑚琏也。"(瑚琏,黍稷之器。夏曰瑚,商曰琏,周曰簋。簋,宗庙之贵器。)
又曰:由也,千乘之国,可使治其赋也;求也,千室之邑,百乘之家,可使为之宰;赤也,束带立於朝,可使与宾客言也。
又曰:子谓子产有君子之道四焉:其行己也恭,其事上也敬,其养民也惠,其使民也义。
又曰:子张问曰:"令尹子文三仕为令尹,无喜色;三已之,无愠色。旧令尹之政,必以告新令尹。何如?"子曰:"忠矣。"曰:"仁矣乎?"曰:"未知。焉得仁?"崔子弑齐君,陈文子有马十乘,弃而违之。至于他邦,则曰:犹吾大夫崔子也。违之。之一邦,则又曰:"犹吾大夫崔子也。违之。何如?"子曰:"清矣。"曰:"仁矣乎?"曰:"未知。焉得仁?"
又曰:子曰:"雍也,可使南面。"仲弓问子桑伯子,子曰:"可也简。"仲弓曰:"居敬而行简,以临其民,不亦可乎?居简而行简,无乃太简乎?"
又曰:季康子问:"仲由可使从政也与?"子曰:"由也果,於从政乎何有?"曰:"赐也可使从政也与?"曰:"赐也达,於从政乎何有?"曰:"求也可使从政也与?"曰:"求也艺,於从政乎何有?"
《家语》曰:子贡曰:"陈灵公君臣宣淫於朝,泄冶谏而杀之,是与比干同也,可谓仁乎?"子曰:"比干於纣,亲则叔父,官则少师,忠疑之心在於宗庙而已,固必死争之,冀身死之后,纣悔寤,其本志情,在乎仁者也。泄冶位下大夫,无骨肉之亲,怀宠不去,以区区之一身,欲正一国之淫昏,死而无益,可谓怀矣。诗曰:'民之多僻,无自立僻。'其泄冶之谓也。"
又曰:孔子北游农山,颜回侍曰:"愿得明王圣主而辅相之,敷其五教,道之以礼乐,使城郭不修,沟渠不越,铸剑戟为农器,放牛马於原薮,室家无怨旷之思,千岁无斗战之患。"子曰:"美德也,不伤财,不害人,不繁辞,则颜氏之子有矣。"
又曰:颜回问於孔子曰:"臧文仲、武仲孰贤?"孔子曰:"武仲贤哉!"回曰:"武仲世称圣人,而身不免於罪,是知不足称;好言兵计而挫於邾,是勇不足名也。夫文仲其身虽没,而言不朽,恶有未贤?"孔子曰:"身没言立,所以为文,犹有不仁者三,不知者三,是则不及武仲也。"回曰:"可得闻乎?"孔子曰:"下展禽,至六关(六关,关名,置之以税行者。)妾织席,三不仁也;设虚器,纵逆祠,祠海鸟,三不知也。武仲在齐,齐将有祸不受,更其国以避其难,是知难之也。"
又曰:澹台子羽有君子之容,而行不胜其貌;宰我有文雅之辞,而知不充其辩。孔子曰:"以容取人则失之子羽,以言取人则失之宰予。"
又曰:子夏三年之丧毕,见於孔子。孔子与之琴,使之弦,侃侃而乐。子曰:"君子也。"闵子三年丧毕,见孔子,孔子与之琴,使之弦,切切而悲。子曰:"君子也。"子贡问曰:"闵子哀未尽矣,子曰君子也;子夏哀已尽矣,子曰君子也。二者殊情而俱君子,赐也惑之。敢问。"孔子曰:"闵子哀未尽能游之以礼,子夏哀已尽能引之及礼,均之君子,不亦可哉!"
又曰:孔子曰:"不迁怒,不深怨,不录旧罪,冉雍之行也;不畏强御,不侮鳏寡,才任治戎,仲由之行也;文胜其质,好学博艺,省物而动,是冉求之行也;齐庄而能肃,志通而好礼,笃雅而有节,是公西华之行也;满而不盈,实而不虚,其德敢言於人,无所不信,是曾参之行也;送迎必敬,上交下接,是卜商之行也;先成其虑,及事而行,故动则非妄,是言偃之行也;三复白圭之玷,是南容之行也;执亲之丧,未尝见齿,是高柴之行也;不念旧恶,盖伯夷、叔齐之行也;畏天而敬人,盖赵文子之行也;临其难不爱其死,谋其身不遗其友,君若用则进,盖随武子之行也;国家有道,其言之足以治,无道,其默之足以生,盖伯华之行也;外宽而内亡,直己而不直人,以善自终,盖蘧伯玉之行也;孝恭慈仁,允德图义,终贫去怨,轻贱财不道,盖柳下惠之行也;君有道从命,无道衡命,盖平仲之行也。"
《汉书》曰:高帝置酒洛阳南宫,上曰:"吾所以有天下者何?项氏之所以失天下者何?"王陵对曰:"陛下慢而侮人,项羽仁而敬人,然陛下使人攻城略地,所降下者,因以与之,天下同利也。项羽疾能妒贤,有功者害之,贤者疑之,战胜而不与大功,得地而不与人利,此所以失天下也。"上曰:"公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夫运筹策於帷幄之中,决胜於千里之外,吾不如张子房;镇国家,扶百姓,吾不如萧何;连百万之众,战必胜,攻必取,吾不如韩信。三者人杰也,吾能用之,此吾能以取天下也。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,此其所以为我擒也。"群臣皆悦服。
又曰:《公孙弘传》赞云:"儒雅则公孙弘、董仲舒、倪宽,笃行则石建、石庆,质直则汲黯、卜式,推贤则韩安国、郑当时,律令则赵禹、张汤,文章则司马迁、相如,滑稽则东方朔、枚皋,应对则严助、朱买臣,历数则唐都、洛下闳,协律则李延年,运筹则桑弘羊,奉使则张骞、苏武,将帅则卫青、霍去病,受遗则霍光、金日磾,其馀不可胜记。是以兴造功业,制度遗文,后世那及。孝宣承统,纂修洪业,亦讲论六艺,招选茂异,而萧望之、梁丘贺、夏侯胜、韦玄成、严彭祖、尹更始以儒术进,刘向、王褒以文章显,将相则张安世、赵充国、魏相、邴吉、于定国、仁延年,治民则黄霸、王成、龚遂、郑弘、邵信臣、韩延寿、尹翁归、赵广汉、严延年、张敞之属,皆有功迹见述於世。参其名臣,亦其次也。"
谢承《后汉书》曰:桓帝徵徐穉等不至,因问陈蕃曰:"徐稚、袁闳、韦著,谁为先后?"蕃对曰:"闳生公族,闻道渐训,长於三辅,仁义之俗,所谓不扶自直,不镂自雕。至於稚者,爰自江南卑薄之城,而角立杰出,宜当为先。"
袁山松《后汉书》曰:王允,字子师,太原人。世仕州郡,郭林宗尝见允而奇之曰:"王生一日千里,王佐才也。"遂与友善,允至司徒。
范晔《后汉书》曰:许劭尝到颍川,多长者之游,惟不诣陈蕃。蕃丧妻还葬,乡人毕至,而劭独不往。或问其故,邵曰:"太丘道广,广则难周;仲举性峻,峻则少通,故不造。"其多所裁量若此。曹操微时,常卑辞厚礼,求吻己助。邵鄙其为人而不肯对,操乃伺隙胁劭,邵不得已,曰:"君清平之奸贼,乱世之英雄。"操大悦。而邵与从兄靖俱有高名,好共核论乡党人物,每月更其品题,故汝南俗有"月旦评"焉。
《魏志》曰:卢钦著书称徐邈曰:"徐公志高行洁,才绰气猛。圣人以清为难,而徐公之所易也。"或问钦:"徐公当武帝之时,人以为通,自在凉州及还京都,人以为介,何也?"钦答曰:"往者毛孝先、崔季珪用事,贵清素之士,徐公不改其常,故人以为通。比来天下奢靡,转相放效,而徐公雅尚自若,不与俗同,故前日之通,乃今日之介也。"
又曰:司马文王与陈泰亲友,武陔亦与泰善。文王问陔曰:"玄伯何如其父?"陔曰:"通雅博畅,能以天下声教吻己任者,不如也;明统简至,立功立事,过之。"
又曰:文帝问贾翊曰:"吾欲伐不从命,以一天下,吴、蜀何先?"对曰:"攻取者先立权,建本者向德化。但用兵之道,先胜后战,量敌论将,故举无遗策。臣窃料群臣无备权之对也。虽以天威临之,未见万全之势。今宜先文后武。"文帝不纳。后兴江陵之役,士卒多死。
《典略》曰:祢衡自荆州北游许都,书一卷怀之,漫灭无所適。或问之曰:"何不从陈长文、司马仲达乎?"衡曰:"卿欲我从屠酤儿辈耶?"又问曰:"当今复谁可?"衡曰:"大儿孔文举,小儿杨德祖。"又问:"荀令君、赵荡寇皆盖世乎?"衡见荀有仪容,赵有腹尺,因答曰:"文若可借面吊丧,稚长可监厨请客。"其意以吻荀但有貌,赵但啖肉也。
又曰:赵戩遭三辅乱,客於荆州,刘表以为宾荣。是时,祢衡来游京师,底訾朝士,及南见戩,叹之曰:"剑则干将莫耶,木则椅桐梓漆,人则颜冉仲弓也。"建安中丞相南取荆州,执戩手曰:"何相见之晚!"
《魏氏春秋》曰:高贵乡公即位,神明爽俊,德音宣朗。罢朝,景王私曰:"上何如主也?"钟会对曰:"才同陈思,武类太祖。"景王曰:"若如卿言,社稷之福也。"
又曰:高贵乡公为宴群臣於泰极东堂,与侍中荀顗、崔赞、袁亮、锺毓、虞松等讲述,因帝问顗等曰:"有夏既衰,后相殄灭,少康收集夏众,复禹之绩,高祖拔起垅亩,驱帅豪俊,芟夷秦、项,包举宇内,斯二主可谓殊才异略,命世大贤者也。考其功德,谁宜为先?"顗等对曰:"造之与因,难易不同。少康功德虽美,犹为中兴之君,与世祖同流可也。至如高祖,臣等以为优。"帝曰:"未必创业者皆优,绍继者咸劣,少康中宗中兴之美,论德核实,方诸汉祖,吾见其优,未闻其劣。少康生於灭亡之后,降为诸侯,能布其德而兆其谋,卒灭过、戈,复禹之绩,非至德岂能济斯,汉祖因土崩之势,专任知力,为人子则数危其亲,为人君则囚系贤相,为人父则不能卫其子;身没之后,社稷几倾,若与少康易时而处,或未能复大禹之绩。推此言之,宜高夏康,而下汉祖矣。"帝又曰:"夫太上立德,其次立功,汉祖功高,未若少康武烈之威,岂必降於汉祖哉?但夏书沦亡,旧方残缺,故勋美阙而罔载,向令坟、典俱存,行事详备,亦岂有异同之论哉!"於是群臣咸悦服也。
又曰:胡综论吴朝俊士;英才卓越,超逾伦匹,则诸葛恪;清识知机,达究幽微,则顾谭;淑辩弘达,言能释结,则谢景;究学甄微,游夏同科,则范慎、羊道。恪才而疏,谭精而惧,景辩而校。后恪、谭果以强,吴人论综言而有徵。
《蜀志》曰:大鸿胪张俨作《默记》,其《述佐篇》论诸葛亮与司马宣王书曰:"汉朝倾覆,天下分崩,豪杰之士,竞希神器。魏氏跨中土,刘氏据益州,并称兵海内,为世霸王。诸葛、司马二相,遭值际会,托身盟主,或收功于蜀汉,或闻名於伊、洛。丕、备既没,后嗣即统,各受保阿之任,辅翼幼主,亦一国之守臣,霸王之贤佐也。历前世以观近事,二相优劣,可得而详也。孔明起巴蜀之地,蹈一州之土,方之大国,其战士人民,盖有九分之一也,提步卒数万,长驱祁山,慨然有饮马河、雒之志。仲达据天下十倍之地,仗兼并之众,据牢城,拥精锐,无擒敌之意,务自保全而已,使彼孔明自来自去。若此而人不亡,则凉、雍不解甲,中国不解鞍,胜负之策,亦已决矣。方之司马,不亦优乎?"
《吴志》曰:孙权与陆逊论周瑜、鲁肃及吕蒙曰:"公瑾雄烈,胆略兼人,遂破孟德,开拓荆州,邈焉难继,君今继之。子敬东来,孤与宴语,便及大略帝王之策,一快也。后孟德率数十万众水步俱下,孤请诸将问其所宜,子布、文表俱言宜遣迎之,子敬即驳言不可,劝孤呼公瑾,付兵众逆而击之,此二快也。劝吴借玄德地,是其一短,不足以损二长也。孤忘其短,而不遗其长。子明少时,果敢有胆,而长大学问、筹略可以次公瑾,但言议不及耳。"
又曰:周昭著书称步骘及严畯等曰:"古今贤士大夫所以失名丧身者,其由非一也,大归四者而已:急论议一也,争名势二也,重朋党三也,务欲速四也。急论议则伤人,争名势则败友,重朋党则蔽主,务欲速则失德,此四者不除,未有能全者也。当世君子能不然者,亦比有之,岂独古人乎!然论其绝异,未若顾豫章、诸葛使君、步丞相、严卫尉、张奋威之为美也。《论语》言'夫子恂恂然善诱人';又曰:'成人之美,不成人之恶',豫章有之矣。'望之俨然,即之也温,听其言也厉',使君体之矣。'恭而安,威而不猛',丞相履之矣。学不求禄,心无苟得,卫尉、奋威之蹈矣。此五君虽德实有差,轻重不同,至於趋舍大检,不犯四者,俱一揆也。昔丁谞出於孤家,吴粲由於牧竖,豫章扬其美,以并陆、全之列,是以人无幽滞而风俗厚焉。使君、丞相、卫尉三君,昔以布衣俱相友善,论者因名叙其优劣。初,先卫尉,次丞相而后使君也。其后并事明主,经营世务,出处之才仪有不同,先后之名须反其初,此世常人所决勤薄也。至於三君分好,卒无亏损,岂非古人交哉!又鲁横江昔仗万兵,屯据陆口,当世之美业也,能与不能,孰不愿焉?而横江既亡,卫尉应其选,自以才非将帅,深辞固让,终於不就。后徙九列,迁典八座,荣不足以自曜,禄不足以自扶拢至於二君,皆位为上将,穷富极贵。卫尉既无求欲,二君又不称荐,各守所志,保其名好。孔子曰:'君子矜而不争,群而不党。'斯有风矣。又奋威之名,亦三君之次也,当一方之戍,受上将之任,与使君、丞相不异也。然历国事,论功劳,实有先后,故爵位之荣殊焉。而奋威将处此,决能明其部分,心无失道之欲,事无充诎之求,每升朝堂,循礼而动,辞气蹇蹇,罔不惟忠。叔嗣虽亲贵,言忧其败,蔡文至虽疏贱,谈称其贤。女配太子,受礼若吊,慷慨之趋,惟笃人物,成败得失,皆如所虑,可谓守道见机,好古之士也。若乃经国家,当军旅,於驰骛之际,立霸王之功,此五君者未为过人。至其纯粹履道,求不苟得,升降当世,保全名行,邈然绝俗,实有所师。故粗论其事,以示后之君子。"
又曰:薛莹、王蕃,器量绰异,弘博多通;楼玄清白节操,文理条畅;贺邵厉行贞洁,机理清要;韦曜笃学好古,博见群籍,有记述之才。胡冲以为玄、邵、蕃一时清妙,略无优劣。必不得已,玄宜在先,邵当次之。华核诗赋之才,有过於曜,而典诰不及也。
王隐《晋书》曰:河南郭象著文,称嵇绍父死在非罪,曾无耿介,贪位死暗主,义不足多。曾以问郄公曰:"王褒之父亦非罪死?褒犹辞徵,绍不辞,用谁为多少?"郄公曰:"王胜於嵇。"或曰:"魏晋所杀子皆仕宦,何以无非也?"答曰:"殛鲧兴禹,禹不辞兴者,以鲧犯罪也。若以时君所杀为当耶,则同於禹;以不当耶,则同於嵇。"
又曰:世皆以嵇见危授命。答曰:纪信代汉高之死,可谓见危授命。如嵇偏善其一,可也,以备体论之,则未得也。"
又曰:顾荣谓中宗曰:"陆士玄贞正清贵,金相玉质。甘季思忠款诚尽,加以胆幹殊快。殷庆玄质略有明规,文武可用。荣族兄公让,明亮守节,困不易操。会稽杨彦明、谢行言皆服膺儒教,足为民望。贺生沉潜,青云之士。陶恭兄弟才力虽少,实事极佳。凡此诸人,皆南金也。"中宗纳之。
又曰:卫玠妻父乐广有海内重名,议者以为妇公冰清,女婿玉润。
又曰:裴宪,字景思。陈郡谢鲲、颍川庾敳皆俊朗士也,见而奇之,相谓曰:"裴宪鲠亮弘达,通机识命,不知其何如父然?至於深弘保素,不以世物婴心者,其殆过之。
又曰:裴楷尝目夏侯玄云:"肃肃如入宗庙中,但见礼乐器",锺会"如观武库森森,但见矛戟在前",傅嘏"汪翔靡所不见",山涛"若登山临下,幽然深远。"
又:杜预在内七年,损益万机,不可胜数,朝野称美,号曰"杜武库",言其无所不有也。
又曰:《杜预传》云:时王济解相马,又甚爱之,而和峤颇聚敛。预常称济有马癖,峤有钱癖。武帝闻之,谓预曰:"卿有何癖?"对曰:"臣有《左传》癖。"
又曰:裴楷风神高迈,容仪俊爽,博涉群书,特精理义,时人谓之"玉人"。
又曰:见裴叔则如近玉山,映照于人也。
又:《裴楷传》云:吏部郎缺,文帝问其人於锺会,会曰:"裴楷清通,王戎简要,皆其选也。"
又曰:阮裕除东阳太守。寻徵侍中,不就。还剡山,有肥遁之志。有以问王羲之,羲之曰:"此公近不惊宠辱,虽古之沉冥,何以过此。"时人云:裕骨气不如逸少,简秀不如真长,韶润不如仲祖,思致不如殷浩,而兼有诸人之美。
又曰:谢安义在辅导,虽会稽王道子亦赖弼谐之益。时强敌寇境,边书续至,梁、益不守,樊、邓陷没,安每镇以和靖,御以长算。德政既行,文武用命,不存小察,弘以大纲,威怀外著,人皆比之王导,而文雅过之。
《太平御览》 宋·李昉
卷四百四十六 ◎人事部八十七
○品藻中
《晋书》曰:《韦忠传》云:裴頠为仆射,数言忠於司空张华,华辟之,辞病不赴。人问其故,忠曰:"吾茨檐贱士,本无宦情。且茂先华而不实,裴頠欲而无厌,弃礼典而附贼后,此岂大丈夫之所宜行耶!"
又曰:王戎有人伦鉴识,尝目山涛如璞玉浑金,我皆钦其宝,莫知名其器;玉衍神姿高彻,如瑶林树,自然是风尘外物。谓裴頠拙於用长。荀勖工於用短,陈道宁纟畟纟畟如束长竿。
又曰:褚陶。吴平,召补尚书郎。张磺见之,谓陆机曰:"君兄弟龙跃云津,顾彦先凤鸣朝阳,谓东南之宝以尽,不意复见褚生。"机曰:"公但未睹不鸣不跃者耳。"华曰:"故知延门之德不孤,川岳之宝不匮矣。"
又曰:乐广,尚书令卫瓘,朝之耆旧,逮与魏正始中诸名士谈论,见广而奇之,曰:"自昔诸贤既殁,常恐微言将绝,而今乃复闻斯言於君矣。"命诸子造焉,曰:"此人之水镜,见之莹然,若披云而睹青天也。"
又曰:嵇绍始入,或谓王戎曰:"昨於稠人中始见嵇绍昂昂然若野鹤之在鸡群。"戎曰:"君复未见其父耳。"
又曰:王戎幼而颍悟,神彩秀彻,视日不眩。裴楷见而目之曰:"戎眼烂烂如岩下电。"
又曰:张翰有清才,善属文,而纵任不拘,时人号为江东步兵。
又曰:刘毅转司隶校尉,纠正豪右,京师肃然,司部守令望风投印绶者甚众。时人以毅方之诸葛丰、盖宽饶。
又曰:乐广少与弘农杨准相善。准之二子曰乔曰髦,皆知名於世。准使先诣裴頠,頠性弘方,爱乔有高韵。谓准曰:"乔当及卿,髦少减也。"又使诣广,广性清淳,爱髦有神检。谓准曰:"乔自及卿,然髦亦清出。"准叹曰:"我二儿之优劣,乃裴、乐之优劣也。"论者以为乔虽有高韵,而神检不足,乐为得之矣。
又曰:刘颂守廷尉。时尚书令史扈寅非罪下狱,诏使考竟,颂执据无罪,寅遂得免。时人以颂比张释之乎!
又曰:和峤迁颍川太守,为政橇膨,甚得百姓欢心。太傅从事中郎庾顗见而叹曰:"峤森森如千丈松,虽磥砢多节目,施之大厦,有栋梁之用。"
又《郄鉴传》云:王敦尝谓曰:"乐彦辅短才耳。后生流宕,言违名检,考之以实,岂胜满武秋耶?"鉴曰:"拟人必於其伦。彦辅道韵平淡,体识冲粹,处倾危之朝,不可得而亲疏。及愍怀太子之废,柔而有正。武秋失节之士,何可同日而言!"敦曰:"愍怀废徙之际,交有危机之急,人何能以死守之乎!以此相方,其不减明矣。"
又《孙登传》云:嵇康从之游三年,问其所图,终不答,康每叹息。将别,谓曰:"先生竟无言乎?"登乃曰:"子识火乎?火生而有光,而不用其光,果在於用光。人生而有才,不用其才,而果在於用才。故用光在乎得薪,所以保其耀;用才在於识真,所以全其年。今子才多识寡,难乎免於今之世去矣!子无求乎?"康不能用,果遭非命。
又《王湛传》云:武帝亦以湛为痴,每见济,辄调之曰:"卿家痴叔死未?"济常无以答。及是,帝又问如初,济曰:"臣叔殊不痴。"因称其美。帝曰:"谁比?"济曰:"山涛以下,魏舒以上。"时人谓"湛上方山涛不足,下比魏舒有馀。"湛闻曰:"欲处我季孟之间乎?"
又曰:陆机天才秀逸,辞藻弘丽,张华尝谓之曰:"人常恨才少,而子更患其多。"
又曰:陆云,刺史周浚召为从事,谓人曰:"陆士龙当今颜子也。"
又曰:王衍俊秀有令望,虚心玄远,未尝语利。王敦过江,常称之曰:"夷甫处众中,如珠玉在瓦石间。"顾恺之作画赞,亦称衍岩岩清峙,壁立千仞。
又曰:杜乂性纯和,美姿容,有盛名於江左。王羲之见而目之曰:"肤若凝脂,眼如点漆,此神仙中人也。"桓彝亦曰:"卫玠神清,杜乂形清。"
又《郭文传》:温峤尝称曰:"文有贤人之性,而无贤人之才,柳下惠、梁琦之亚乎?"
又曰:罗含,谢尚与含为方外之好,乃称曰:"罗君章可谓湘中之琳琅。"
又曰:罗含、桓温尝与僚属宴会,含后至,温问众座曰:"此何如人?"或曰:"可谓荆楚之杞梓。"桓曰:"此自江左之秀,岂惟荆楚而已。"
又曰:薛兼少与同郡纪瞻、广陵闵鸿、吴郡顾荣、会稽贺循齐名,号为"五俊"。初入洛,司空张磺见而奇之曰:"皆南金也。"
又曰:《郄超传》云:沙门支遁以清谈著名于时,风流胜贵,莫不崇敬,以为造微之功,足参诸正始。而遁常重超,以为一时之俊。
又曰:郄超为桓温参军。谢安与王坦之常诣温论事,温令超帐中卧听之,风动帐开,安笑曰:"郄生可谓入幕之宾矣。"
又:《周顗传》曰:庾亮尝谓顗曰:"诸人咸以君方乐广。"顗曰:"何乃刻画无盐,唐突西施也。"
又曰:应詹弱冠知名,性质素弘雅,物虽犯而弗之校,以学艺文章称。司徒何邵见之曰:"君子哉若人!"
又曰:桓温豪爽有风概,姿貌甚伟,面有七星。少与沛国刘惔善,惔尝称之曰:"温眼如紫石棱,须作猬毛磔,孙仲谋、晋宣王之流亚也。"
又曰:刘惔寓居京口,家贫,织芒履以为养,虽荜门陋巷,晏如也。人未之识,惟王导深器之。后稍知名,论者比之袁羊。惔喜,还告其母。其母,聪明妇人也,谓之曰:"此非汝比,勿受之。"又有方之范汪者。惔复喜,母又不听。及惔年德转昇,论者遂比之荀粲。
又曰:荀崧弱冠,太原王济甚相器重,以方其外祖陈郡袁侃,谓侃弟奥曰:"近见荀监子,清虚名理,当不及父,德性纯粹,是贤兄辈人也。"
又曰:成公简,字宗舒,东郡人也。世二千石。性清素,不求荣利,潜心味道,罔有干其志者。默识过人。张茂先每言:"公简清静比杨子云,默识拟张安世。"
又曰:谢安总角,神识沉敏,风宇修畅,善行书。弱冠夷熙濛,清言良久,既去,濛子修曰:"向客何如大人?"濛曰:"此客亹亹而来逼人。"王导亦深器之。由是有重名。
又曰:谢万善属文,叙渔父、屈原、季主、贾谊、楚老、龚胜、孙登、嵇康四隐四显为《八贤论》,其旨以处者为优,出者为劣,以示孙绰。绰与往反,以体公识远者,则出处同归。
又曰:《韩康伯传》云:庾和名重一时,少所推服,常称康伯及王坦之曰:"思理伦和,我敬韩康伯;志力强正,吾愧王文度。"
又曰:王献之尝与兄徽之俱诣谢安,徽之多言俗事,献之寒温而已。既出,客问安王氏兄弟优劣,安曰:"小者佳。"客问其故,安曰:"吉人之辞寡。"
又曰:褚裒与杜乂俱有盛名,冠于中兴。谯国桓彝见而目之曰:"季野有皮里春秋。"言其外无臧否,而内有所褒贬也。
又曰:王恭美姿仪,人多爱悦,或目云:"濯濯如春月柳。"尝被鹤氅裘,涉雪而行,孟昶窥见之,叹曰:"此真神仙中人也!"
又曰:王恭,字孝伯,少有美誉,清辩过人,自负才地高华,恒有宰辅之望。与王忱齐名友善,慕刘惔之为人。谢安常曰:"王恭才地可以为将相。"
《宋书》曰:谢弘微,叔父混特所敬贵,号为微子。常云:"阿远刚操负气,阿客博而无检;曜恃才而持操不笃;晦自知而纳善不周,设复功济三才,终亦以此为恨;至如微子,吾无间然。"又曰:"微子异不伤物。同不害正,若年迨六十必至公辅。"
又曰:龚祈不应徵辟。祈风姿端雅,容止可观,中书郎范述见而叹曰:"此荆楚仙人也。"
萧子显《齐书》曰:王僧祐父远,为光禄勋。宋世为之语曰:"王远如屏风,屈曲能蔽风露。"
《陈书》:周弘正叔父舍,每与谈论,辄异之,曰:"观汝神情颍晤,清理警发,后世知名,当出吾右。"
又曰:高祖在京城,尝与诸将宴,杜僧明、周文育、侯安都为寿,各称功伐。高祖曰:"卿等悉良将也。然而并有所短,杜公志大而识暗,狎下而娇尊矜功,不收其拙;周侯交不择人,而推心过差,居危履险,猜防不设;侯郎傲诞而无厌,轻佻而肆志,并非全身之道耳。"卒皆如其言。
《隋书》曰:玄善以高颖有宰相之具,尝言於上曰:"杨素粗疏,苏威怯懦,玄胄、玄旻,正似鸭耳。可以付社稷者,惟独高颎。"
又曰:苏威,治书侍御史梁毗以威领五职,安繁恋剧,无举贤自代之心,抗表劾威。上曰:"苏威朝夕孜孜,志存远大,举贤不缺,何遽迫之。"顾谓威曰:"用之则行,舍之则藏,惟我与尔有是夫!"因谓朝臣曰:"苏威不值我,无以措其言;我不得苏威,何以行其道?杨素才辩无双,至若斟酌古今,助我宣化,非威之匹也。苏威若逢乱世,商山四皓,岂易屈哉!"
又曰:杨达为人弘厚,有局度。杨素每言曰:有君子之貌兼君子之心者,惟达耳!
《唐书》曰:王珪尝侍宴,太宗谓珪曰:"卿识鉴清通,尤善谈论,自房玄龄等,咸宜品藻,又可自量,孰与诸子贤?"对曰:"孜孜奉国,知无不为,臣不如玄龄。才兼文武,出将入相,臣不如李靖。敷奏详明,出纳惟允,臣不如彦博。处繁理剧,众务必举,臣不如戴胄。以谏诤为心,耻君不及於尧、舜,臣不如魏徵。至如激浊扬清,嫉恶好善,臣於数子,亦有一日之长。"太宗深然其言,群公亦各以为尽已所怀,谓之确论。
又曰:马周有机辩,能敷奏,深识事端,动无不中。太宗尝曰:"我于马周,暂时不见,则便思之。中书侍郎岑文本谓所亲曰:"吾见马君论事多矣,援引事类,扬榷古今,举要删芜,会文切理,一字不可加,一言不可减,听之靡靡,令人忘倦。昔之苏、张、终、贾,正应此耳。然鸢肩火色,腾上必速,恐不能免耳。"
又曰:韦述时,赵冬曦、孙逖、王翰常游其门。赵冬曦兄冬日,弟和壁、居贞、安贞、颐贞等六人,逖弟迪、逌、迥、<辶巳>、巡亦六人,并词学登科。张说曰:"赵、韦昆季,今之杞梓也。"
又曰:冯定,字介夫,宿之弟也。仪貌壮伟,与宿俱有文学,而定过之。贞玄中皆举进士,时人比之汉朝二冯君。
《吕氏春秋》曰:管仲有病,桓公往问之曰:"仲父之病病矣,将何以教寡人?"管仲对曰:"愿君之远易牙、竖刀、常之巫、卫公子启方也。"公曰:"易牙烹其子以慊寡人,(慊,悏也。)犹尚可疑邪?"管仲对曰:"人之情,非不爱其子。子之忍,将何有於君?"公又曰:"竖刁自害以近寡人,犹尚可疑耶?"管仲对曰:"人之情,非不爱其身。其身之忍又将何有於君?"公又曰:"常之巫审於死生,能去疴病,犹尚可疑耶?"管仲对曰:"死生命也,疴病本也。君不用其命、守其本而恃常之巫,彼将以此无不为也。"公又曰:"卫公子启方事寡人十五年,其父死不敢归哭,犹尚可疑耶?"管仲对曰:"人之情无不爱其父,父之忍将何有於君?"公曰:"诺。"管仲死,尽逐之。食不甘,官不治,病不起,朝不肃。居三年,公曰:"仲父不亦过乎?"复召而反之。明年,公有病,常之巫从中出曰:"公将以某日薨。"易牙、竖刁相与作乱,矫以公瘤拢卫公子启方以书社四十人下卫。公慨焉叹涕曰:"管子圣人之所见,岂不远哉?若死者有知,我何目面以见仲父乎?"蒙衣袂而死,绝于寿宫。
又曰:吴起谓商文曰:"事君果有命矣!"商文曰:"何谓也?"吴起曰:"治四境之内,成训教,变习俗,使君臣有义,父子有序,子与我孰贤?"商文曰:"吾不若子。"曰:"今日置质为臣,其主安重;今日释玺辞官,其主安轻;子与我孰贤?"商文曰:"吾不若子。"曰:"援桴一鼓,敌人在前,使三军之士,乐死若生,子与我孰贤?"商文曰:"吾不若子。"吴起曰:"三者,子皆不吾若也。位在吾上,命矣夫!"商文曰:"善。子问我,我亦问子。变世主少,群臣相疑,黔首不定。当此之时,属之我乎?属之子乎?"吴起默然不对。少间,曰:"然。"商文曰:"是吾所以加於子之上也。"
崔鸿《前凉录》曰:张茂谓马岌曰:"刘曜自古可谁等辈也?"岌谓曰:"曹孟德之流。"茂默然。岌曰:"孟德公族也,刘曜戎狄,难易不同,曜殆过之。"茂曰:"曜可方吕布、关习,而云孟德不及,岂不过哉。"岌曰:"孟德挟天子,令诸侯,仗大义,讨不庭。曜一卒胡人,用乌合之众而能建威成大逆,天下莫之当,其不优欤?"茂曰:"天生胡以灭中国,殆不可以人事论也。"
《秦记》曰:姚苌大破苻登,置酒高会,诸将咸曰:"若值魏武王,寻破此贼,陛下将牢大过。"上叹曰:"吾不如亡兄者四也;长八尺五寸,垂臂过膝,望而畏之,一也。当十万之众,与天下争衡,望麾直突,前无横阵,二也。突览古今,讲论道艺,驾御群贤,收罗俊异,三也。总领大众,经履险难,大小悦称,人尽死力,四不如也。"
又曰:魏武王姚襄礼待杨亮,亮奔桓温,温问亮曰:"襄何如人?"答曰:"天下杰也。神明器度,故是孙策之俦,而雄武过之。"
《越绝书》曰:或问曰:"子胥、范蠡何人也?"曰:"子胥勇而知,范蠡知而明,皆贤人也。"问曰:"子胥死,范蠡去,二人行违,皆称贤何也?"答曰:"《论语》曰:陈力就列,不能者止。事君,以道言耳,范蠡单身入越,致主於霸,有所不合,故去也。"问曰:"不合何不死?"曰:"止,去,事之义也,义无死。子胥死者,受恩深也。《传》曰:孔子去鲁,燔俎无肉。曾子去妻,藜蒸不熟。微子去,比干死,孔子并称仁,行虽违,其义同。死与生,败与成,其同奈何?《论语》曰:有杀身以成仁。子胥重其信,范蠡贵其义,信从中出,义从外入。微子去者,痛殷道也;比干死者,忠於纣也;箕子亡者,绝也。忠信之至,相为外里耳。"问:"二子孰逾乎?"曰:"以为同耳。"
《华阳国志》曰:广陵太守下邳陈登,字玄龙,太尉球孙也。有俊才,较天下士,谓功曹陈乔曰:"闺门雍穆,有德有行,吾敬陈玄方。父子冰清玉洁,有德有言,吾敬华子鱼。博闻强识,奇逸卓荦,吾敬孔文举。雄姿杰出,有王霸之略,吾敬刘玄德。"
《零陵先贤传》曰:刘备曰:"子初(即刘巴字也。)才知绝人,如孤,可用。非孤者,难独任也。"亮亦曰:"运筹策於帷幄之中,吾不如子初远矣。若提桴鼓,会於军门,使百姓喜勇,当与议之可。"
《陈武别传》曰:武,时人无察者,顿丘闾遐荐之於军府。或问:"武当今可与谁为辈?"遐曰:"方谢道坚不足,比徐世璋有馀。"道坚、世璋皆同时知名士也。武闻之,笑曰:"乃处我季孟之间乎?"
《卫玠别传》曰:永和中,丹阳尹刘真长、镇西将军谢仁祖商略中朝士人,遂及於玠。或问:"杜弘治得方卫洗马不?"谢曰:"安得相比,其间可容数人。"
《世说》曰:嵇中散语赵景真:"卿瞳子白黑分明,有白起之风,恨量小狭。"赵答曰:"尺表能审璇衡之度,寸管能测往复之晷。何必在大?但问识何如耳。"
又曰:诸名士共洛水上戏。还,乐令问王夷甫曰:"今日共看,乐不?"王曰:"裴仆射善谈名理,混有雅致;张茂先论《史》《汉》,殊靡可听;我与王安丰说延陵、子房,亦超然者。"
又曰:刘万安,即道真之子,庾公所谓"灼然玉举。"又云:"千人亦见,百人亦见。"王右军少时,丞相云:"逸少何缘复减万安?"
又曰:诸葛瑾弟亮及从弟诞,并有盛名,各在一国。于时以为蜀得其龙,吴得其虎,魏得其狗。诞在魏,与夏侯玄齐名;瑾在吴,吴朝服其弘雅。
又曰:卞望之云:"郄公体中有三反:方於事上,好下接己,一反;治身清贞,而大修计校,二反;自好读书,憎人学问,三反也。"
又曰:王敦为大将军,镇豫章。卫玠避乱,从洛投敦。相见欣然,谈话弥日。于时谢鲲为长史,敦谓鲲曰:"不意永嘉之末,复闻正始之音。阿平若在,当复绝倒。"时人以玠为玉人。
《语林》曰:谢碣绝重其妇,张玄常称其妇,欲以敌之。有济尼者,并游张、谢二家,人问其抖锡优劣,答曰:"玄夫人神情散朗,故有林下之风;碣家妇,清心玉映,自是闺房之秀也。"
《三辅决录》曰:弭生,字仲叔,其父贱。故张伯英与李幼才书曰:"弭仲叔高德美名,命世之才,非弭氏小族所有,新丰瘠土所当出也。"
《郭泰别传》曰:泰字林宗,少游汝南,先过袁阆,不宿而退,往从黄宪,累日方还。或问林宗,林宗曰:"奉高之器,譬诸泛滥,虽清而易挹;叔度汪汪君子,若千顷波,澄之不清,挠之不浊,不可量也。"
《太平御览》 宋·李昉
卷四百四十七 ◎人事部八十八
○品藻下
《孔丛子》曰:子高谓魏王曰:"臣入魏,见君二,计臣张叔谋有馀,范威知不逮,然其功一也。"王曰:"叔也有馀,威也不逮,何得同乎?"答曰:"驽骥同辕,伯乐为之咨嗟;玉石相糅,和氏为之叹息。故贤愚共贯,则能士匿谋;真伪相错,则知士结舌。虽有馀,犹不逮也。"
又曰:东里闾空腹而好自贤,欲自亲於子顺,子顺弗下,曰:"夫东里闾外质顽拙,有似疏直,内怀虚妙,非丈夫之节。若其度骸称肤,面目鬓眉实美於人也。圣人论士,不以此为贵者,无益於德故也。"
又曰:宫他见子顺曰:"他困於贫贱,欲自托富贵之门,庶克济乎?"子顺曰:"夫富而可以托贫,贵而可以寄贱者,天下寡矣。非信义君子,明识通达,则不可。所欲托者谁也?"宫他曰:"将適赵公。"子顺曰:"非其人矣。虽好养士,奉而已,终不能称也。"宫他曰:"将之燕相。"子顺曰:"彼从兄弟甥舅,各济其私,无求贤之志,不足归也。"宫他曰:"将之齐田氏。"子顺曰:"齐,大国也。其士大夫皆有多党之心,不能容子也。"他曰:"然则何向而可?"子顺曰:"济子之欲,则宜若后成子可也。"
又曰:魏安釐王问子顺曰:"马回之为人,虽少文,桓桓亮直,丈夫之节,吾欲以为相,可乎?"答曰:"知臣莫若君,何有不可!至於亮直之节,臣未明也。""何故?"答曰:"闻诸孙卿,其为人也,长目而永视者,必体方而心圆,每以其法相人,千百不失。臣见回,非不伟其体幹,然甚疑其目。"王卒用之,三月,果以谄得罪。
《淮南子》曰:管子文锦也,虽丑登庙;(相桓公以霸功成事,衣文锦之服,大书在明堂,故曰虽丑登庙也。)子产绢染也,美而不尊。(子产相郑,以乘车济朝涉者,孟子曰:惠而不知为政。绢染者,以子产喻母人。《月瘤路曰:命妇宫染绢,温暖其民。如人之母也。)
袁子《正书》曰:孔子称蘧伯玉,国无道,可卷而怀也。今李膺居浊世之中,皦然与世殊途,此西山饿夫之畴耳。卒死於非罪,恶得为雅人。
又曰:李膺言出于口,人莫得违也。有难李君之言者,则乡党非之。李君子与人同舆载,则名闻天下。
又曰:或云:"少府杨阜,岂非忠哉?"答曰:"然。可谓直士,忠臣则吾不知也。夫为人臣,见人主失道,指其非而播扬其恶,可谓直士,未为忠臣。故司空陈群则不然,其谈论终日,未尝言人主之非,书数十上而外不知。君子谓陈群於是乎长者。"
姚信《士纬》曰:论清高之士,上可如老子、庄周,下可如君平、子贡耳。若於陵仲子及严遵、夏甫子治,未可尽以为师矣。平议之士若季札、赵武逮于林宗,皆可尽为则也。其泄冶、伯宗及末世史云、子将之属,皆美而未善也。圣人考功黜陟,犹以三载,而子将月旦之处,史云睚眦废人。其观进者,或饰虚;其怠沮者,皆离叛,识诚可谓妙矣。然非洙泗之风,三千之弘化。
又曰:延陵季子际会之间,卫尉蔡君限之於弱,余必以然。季子通妙达道之机,假其讨光,恐增祸乱,受光之让,非其本志。若季子之为君也,欲行王道,其与周争治霸术,以力与列国争强,则不肯破强楚而并其封疆也。国人疾光而心归季子。季子不立,社稷将倾,恐光忧迷内灼而异图,外生非常之变,将加於高人。是以季子相时虑事,顺以安民而谓其弱,未闻厥旨。蔡子答曰:诸兄以贤让国,与之冀能,扬文、武之遗教,崇仁义之美化,以移风易俗耳!何必当与周争乎?而苟守一节,退耕於野,使还国无讨贼之意,反云国家有主,社稷有祠,乃吾君也。盖开篡弑之路,非所谓从忠教也。
又曰:杨子云有深才潜知,屈伸沉浮,从容玄默,近于柳下惠、朝隐之风,知似蘧瑗而高不及也。班固称之有大度,不孜孜於富贵,不戚戚於贫贱,二者之美,盖亦良矣。然杨子之书,清贵甚远,然无庙堂之议,对王公大人之辞,故令其骨鲠不见,节操不显也。夫孟子之书,将门人所记,非自作也,故其志行多见,非惟教辞而已。或拒万锺之禄,或辞兼金之赠,或以周汉礼殊,二子时异,不可责之於周。或曰帝纳异言,而子云无正论,卒有投阁之累。孟轲昂昂其肯,然子云保家养知之士,孟轲凤峙高世之英也。
又曰:周勃之勋,不如霍光,此前史所载,较然可见。而人以勃功大於光,意窃不安,何者?勃本帝大臣居太尉之位,拥兵百万,既有陈平、王陵之力,又有朱虚诸王之据。矍寄托游说,以谲诸吕,因众之心,易以济事。若霍光者,以仓卒之际,受寄之任,辅弼幼主,天下晏然。遇燕王、上官之乱,诛除凶逆,以靖王室,废昌邑,立宣帝,任汉家之重,隆中兴之祚,参声伊周为贤相,推验事校,优劣明矣。
又曰:汝南陈仲举,体气高烈,有王臣之节。颍川李玄礼,忠平正直,有社稷之能。海内论二士,有议而未决。陈留蔡伯喈云:"仲举强於犯上,玄礼长於接下,犯上为难,接下为易,仲举为先,玄礼后矣。"天下於是为定。愚思窃以伯喈未必可从也。夫皋繇戒舜,犯上之徵也;舜治百揆,接下之效也。故陈平谓王陵言:面折廷争,我不如公;至安刘氏,公不如我。而犯上则为优,是王陵当高於陈平,朱云殊乎吴邓矣!陆恭仲答曰:"陈李二君,德齐於行,才等於身,无长短之馋拢"时人或其先后。
魏文帝《典论》曰:或有方周成王於汉昭帝者,余以为周氏体圣考之休气,禀贤妣之胎教,周邵为保傅,吕尚为太师,故咳笑必含仁义之声,观听必觌礼义之容。弘践祚之义,隆太平之化,礼乐兴於上,颂声作於下。时成王年二十二,享国三十年,世永治长,德与年丰。夫孝昭,父非武王,母非邑姜,体不承圣,化不胎育,保无仁孝之德,佐无隆平之治,所谓生深宫中,长妇人手矣。德与体并,知与性成。孝昭之崩,年二十有一,承衰弊之世,牧凋落之民,臣无淑圣之知,身有短折之期,欲高隆周,岂不谬哉!
曹植《汉二祖论》曰:高祖因暴秦而起,官由亭长,自亡徒招集英雄,遂诛强楚,光有天下。功齐汤武,业流后嗣,诚帝王之玄勋,人君之盛事也。直寡善人之美称,鲜君子之风采,惑秦宫而不出,窘项座而不起,计失乎郦生,忿过乎韩信,太公是诰,於孝违矣!败古今之大教,伤王道之实义。然其骁将荩臣,皆古今之鲜有,而能任其才而用之,听其言而察之,故兼天下而有帝位也。不然,斯不免当世之妄夫。世祖体乾灵之休德,韬亚圣之懿才,聪达而多识,乐施而爱人。神光前驱,威风先逝。军未出於南京,莽已毙于西都。当此时也,九州鼎沸,四海渊涌,言帝者二三,称王者四五。咸鸱视狼顾,虎超龙骧。光武秉朱光之巨钺,震赫斯之隆怒,荡涤凶秽,剿除丑类,若劲风而纵烈火,晒白日而扫朝云也。计功则业殊,比隆则事异,语德则靡愆,言行则无秽。卒能立不刊之遐迹,建不朽之玄功。故曰光武其近优也。
曹植《成王汉昭论》曰:周公以天下初定,武王既终,而成王尚幼,未能定南面之事。是以推己忠诚,称制假号。二弟流言,邵公疑之,发金縢之匮,然后用寤亦未决也。至於昭帝所以不疑於霍光,亦缘武帝有遗诏於光。使光若周公,践天子之位,行周公之事,吾恐叛者非徒二弟,疑者非徒召公也。且贤者固不能知,圣贤自其宜耳。昭帝固可不疑霍光,周王自可疑周公也。若以昭帝胜成王,霍光当逾周公耶?若以尧舜为成王,汤禹作管、蔡、邵公,周公之不见疑必也。
陈群《汝颍士论》曰:群以为孔氏先汝颍士胜负之评矣。孔答曰:汝南戴子高亲止千乘万骑,与光武帝共揖於道中。颍川士虽抗节,未有能颉顽天子者也。汝南许子伯与友人共说世俗将坏,同夜起,举声号哭。颍川土虽颇忧时,未有能哭世者也。汝南许掾教太守刘晨图开稻陂,灌数万顷,累世获其功。韩玄长虽好地理,未成功见效如许掾者也。汝南张玄伯身死之后。见梦於范巨卿。颍川虽有奇异,未有鬼神能灵者也。汝南应世叔读书,五行并下,颍川土虽多聪明,未有能《离娄》并诵者也。汝南李鸿为太尉掾,弟杀人当死,鸿自缚诣门,乞代弟命,使饮鸩而死,弟因得全。颍川土虽欲尚节义,未有能煞身成仁者也。汝南翟文仲为东郡太守,始举义兵以诛王莽,颍川士虽疾恶,未有破家为国者也。汝南袁公著吻甲科郎中,上书欲治梁冀,颍川士虽务忠谠,未有能没命直言者也。
何晏《冀州论》曰:略言春秋以来,可以海内比而校也,恭谨有礼,莫贤乎赵衰;仁德忠义,莫贤乎赵盾;纳谏服义,莫贤乎韩起;决危定国,莫贤乎狐偃;勇谋经国,莫贤乎魏绛;达雠为主,莫贤乎祁奚;延誉先主,莫贤乎张老;明知识物,莫贤乎赵武;清直笃义,莫贤乎叔向;聪明肃恭,莫贤乎羊舌职;守信不移,莫贤乎荀息;见利思义,莫贤乎中行穆子;忧国扞君,莫贤乎先轸;书法不讳,莫贤乎董狐;分谤和众,莫贤乎郄克;流放能显,莫贤乎冀缺;拔幽直滞,莫贤乎臼季;守义死节,莫贤乎栾恭子;抗言不屈,莫贤乎旬莹;劫略不动,莫贤乎解杨;审听知机,莫贤乎师旷;放而益显,莫贤乎狼瞫;儒雅博通,莫贤乎董仲舒;体恭笃敬,莫贤乎石奋;才兼文武,千金不入私门,莫贤乎窦婴;明君显贤,莫贤乎田叔;证主知分,莫贤乎贯高;忠义正直,莫贤乎鲍子都;謇谔忠谏,莫贤乎王弘。
张辅《名士优劣论》曰:世人论司马迁、班固才之优劣,多以固为胜,余以为失。迁叙三千年事,五十万言;固叙二百年事,八十万言。烦省不敌,固之不如一也。良史述事,善足以奖劝,恶足以鉴诫,人道之常。中流小事无取之,固又因循,难易益不同矣。又为苏秦、张仪、范雎,蔡泽作傅,逞辞流离,亦足以明其大才也。此真所以为良史也。
又曰:世人见魏武皇帝处有中土,莫不谓胜刘玄德也。余以玄德为胜。夫拨乱之主,当先以能收相获将为本,一身之善战不足恃也。世人以玄德为吕布所袭,为武帝所走,举军东下为陆逊所覆,未若武帝为徐荣所败、马被创之危也。玄德在荆州,刘景升父子不能用其计,举州降魏,手下步骑不满数千,为武帝大众所走,未若武帝为吕布奔北骑所擒勒突火之急也。玄德为陆逊所覆,未若武帝为张绣所困,挺身逃遁以丧二子也。若令高祖死於彭城,世人方之不及项羽远矣。武帝死于宛下,将复谓不及张绣矣。而其安忍无亲,若杨德祖之徒多见贼害,孔文举、桓文林等以宿恨见杀,良将不能任,行兵三十馀年,无不亲征,功臣谋士曾无列土之封;岂若玄德威而有思、勇而有义,诸葛孔明、张飞、关羽曰皆人杰也。服而使之。夫明暗不相为用,臧否不相为使,武帝虽处强不为用矣。况在危急之间,势弱之地乎?若令玄德据有中州,将与周室比隆,岂三杰而已!
又曰:乐毅、诸葛孔明之优劣乎?或以毅为弱燕合五国之兵,以破强齐,雪君王之耻,莫不谓毅为优。余以为五国之兵,共伐一齐,不足为强;大战济西,伏尸流血,不足为仁。夫孔明苞文武之德,刘玄德以知人之明,屡造其庐,咨以济世,至如奇策泉涌,知谋纵横,遂东说孙权,北抗大魏,以乘胜之师,翼佐取蜀。及玄德终,禅登大位,在扰攘之际,立童蒙之主,设官分职,班叙众才,文以宁内,武以折冲,勋业济而殒。观其遗文,谋谟弘远,雅规恢廓,已有功则让於下,阙则躬自咎,见善则迁,纳谏则改,故烈声震遐迩者也。
习凿齿《周鲁通诸葛论》曰:客问曰:"周瑜、鲁肃何人也?"主人曰:"小人也。"客曰:"周瑜奇孙策於总角,定大计於一面,摧魏武百胜之锋,开孙氏偏王之业,威震天下,名驰四海。鲁肃一见,孙权建东帝之略,子谓之小人,何也?"主人曰:"此乃真所以为小人也。夫君子之道,故将竭其真忠直,佐扶帝室,尊主宁时,远崇名教。若乃力不能合,事与志违,躬耕南亩,遁迹当年,何由尽臣礼於孙氏,於汉室已亡之日耶!"客曰:"诸葛武侯,翼戴玄德,与瑜、肃何异而子重诸葛,毁瑜、肃,何其偏也?"主人曰:"夫论古今者,故宜先定其所为之本,迹其致用之源。诸葛武侯,龙蟠江南,托好管,乐,有匡汉之望,是有崇本之心也。今玄德,汉高之正胄也,信义著於当年,将使汉室亡而更立,宗庙绝而复继,谁云不可哉!"
袁弘《七贤序》曰:阮公瑰杰之量,不移於俗,然获免者,岂不以虚中荦节、动无近对乎?中散遣外之情最为高绝,不免世祸,将举体秀异,直致自高,故伤之者也。山公中怀体默,易可因任,平施不挠,在众乐同,游刃一世,不亦可乎!
《新序》曰:晋献公用荀息之谋而禽,虞不用宫之奇谋而亡。故荀息非霸王之佐,乃战国并兼之臣也;若宫之奇,则可谓忠臣之谋也。
蒋子《万机论》曰:太史迁云:颜回虽笃行,不遇仲尼不能彰其名也。故五尺之童,德拟大舜,使在他门,未或及此也。夫甘罗少回六岁,获河东五城,万乘郊迎而佩印,虽所弘非道义,然当秦之时,染诈变之风也。使罗在孔门治丘之训,亦可闻一知十乎?曰:未必也。昔齐欲伐鲁,回求说陈常,而孔子不许,遂使子贡。子贡一出,破齐、强晋、亡吴、霸越、存鲁也。夫颜子与赐,程知比才,相校於八,至於此事而丘不使也。
《抱朴子》曰:凡薄之徒,虽便辟流俗,而怀空抱虚,有似蜀人瓠壶之喻,胸中无一纸之识,不过酒炙,所谓冒于货贿,贪于饮食,左生所载,不才之子。
《傅子》曰:夏侯玄求交於傅嘏,嘏不纳。荀粲谓傅嘏曰:"夏侯太初,一时之俊,虚心交子,不合则怨,至二贤不睦,非国之利也。"嘏答之曰:"太初能虚声而无实才;何平叔言远而情近,好辩而无诚;邓玄茂外徇名利,内无关钥。此三人者,皆败德也。"
《孙子》曰:谯周劝主降魏,何乎?曰:"自谓天子而乞降请命,何耻之深乎?夫为社稷,死则死,亡则亡,先君正魏之篡,不与同天,过於其父,俯首而事仇,可谓苟存,岂大君之正道哉!"
《郭子》曰:庾道季云,蔺相如虽千载死人,懔懔恒如有生气;曹蜍、李志虽见在,厌厌如九泉下。
又曰:世中称庾文康为丰年玉,庾稚恭为荒年穀。
又曰:魏明帝世使后弟毛曾与夏侯太初共坐,时人谓"兼葭倚玉树"。时目夏侯太初,朗如明月入怀。
又曰:人有问王长史、(王仲祖也)。江霦群从兄弟者,王答云:"诸江皆能自生祸拢"
又曰:人问:"谢太傅、王子敬可与先辈谁比?"谢答曰:"阿敬近王、刘之间。"(王修与真长。)
又曰:王子敬问谢公:"嘉宾何如道季?"(嘉宾,郄超小名。道季,庾和小名。)答云:"道季诚抄撮清悟,嘉宾故自胜。"桓公(桓温也)称云:"锵锵有文武。"
又曰:王右军道刘真长"树云柯而不扶疏"。
又曰:桓公问孔思阳:"安石何如文度?"孔思未答,反问公谓如何,答曰:"安石居然不可陵践。"
又曰:简文云:"谢安南(名奉,字弘道。)清泠如其弟,(弟名躬,字弘远。)学义不如孔严。"(严字彭祖。)
又曰:王丞相云:雒下论以我比安期、千里,(王丞,字安期。阮瞻,字里。)我亦不推此二人,惟王共推太尉夷甫也。
又曰:周伯仁道桓茂伦;钦崎历落,可笑之人也。或云是谢幼舆言。
又曰:王丞相言,刁玄亮之察察,(刁协,字玄亮。)戴若思之岩岩,(戴渊,字若思。)卞望之峰岠,并一见我而服也。
又曰:祖士少道:"右军,王家阿菟,(菟,羲之小名吾菟。)何缘复减处仲。"右军道:"祖士少风领毛骨,恐没世不复见如此人。"王子猷说:"世目士少为朗迈,我家亦以为彻朗。"
又曰:孙子荆应上品状,王武子时为之目曰:"天才英博,亮拔不群。"
《太平御览》 宋·李昉
卷四百四十八 ◎人事部八十九
○权谋上
《说文》曰:虑难曰谋。
《易》曰:人谋鬼谋,百姓与能。(言谋为善谋助之,百姓能与己。)
《尚书》曰:汝则有大疑,谋及乃心,谋及卿士,谋及庶民,谋及卜筮。(将举事而汝则有大疑,先尽汝心以谋虑之,次及卿士、众民,然后卜筮以决之。)
又曰:尔有嘉谋嘉猷,则入告尔后于内;尔乃顺之於外。
《诗》曰:载驰载驱,周爰咨谋。
《礼记》曰:谋於长者,必操几杖以从。
《左传》曰:齐师伐我。公将战,曹刿请见。其乡人曰:"食肉者谋之,又何间焉。"(肉食,在位者也。一间,犹与之位也。)刿曰:"肉食者鄙,未能远谋。"乃入见。公与之乘。战于长勺。公将鼓之。刿曰:"未可。"齐人三鼓,刿曰:"可矣。"齐师败绩。
又曰:楚师背俊阝而舍,(俊阝,丘陵之限也。)晋侯患之,听舆人之诵,曰:"原田莓莓,舍其旧而新是谋。"(高平曰:原莓莓,美厚貌。诗曰:周原莓莓,堇荼如饴,舍其旧而谋新也。言仰楚旧惠为利薄,谋楚之新权其利厚,众欲之意也。)
又曰:晋人患秦之用士会也,赵宣子曰:"随会在秦,贾季在狄,难日至矣,若之何?"乃使魏寿馀伪以魏叛者以诱士会,执其孥於晋,使夜逸。请自归于秦,秦伯许之。履士会之足於朝。秦伯师于河西,魏人在东。寿馀曰:"请东人能与夫二三有司言者,吾与之先。"使士会。士会辞曰:"晋人,虎狼也。若背其言,臣死,妻子为戮,无益於君,不可悔也。"秦伯曰:"若背其言,所不归尔孥者,有如河。"
又曰:晋悼公归,谋所以息民。魏绛请施舍,巳责输积聚以贷。自公以下,苟有积者,尽出之。国无滞积,亦无困人。
《公羊传》曰:权者反於经,后有善者也。行权有道,自贬损以行权,不害人以行权,杀人以自生,亡人以自存,君子不为也。
《论语》曰:为人谋而不忠乎?
又曰:君子谋道不谋食也。
《史记》曰:人有上书告楚王韩信谋反,上问左右,左右争欲击之。用陈平计,乃伪游云梦,会诸侯於陈,楚王迎,因即执之。
又曰:魏伐赵,赵急,请救於齐。齐王将孙膑,膑辞谢曰:"刑馀之人,不可。"於是乃使田忌将兵而往,直走梁。魏将庞涓闻之,去韩而归,齐军已过而西矣。孙子谓忌曰:"彼三晋之兵,素悍勇而轻齐,齐号为怯,善战者因其势而利导之。兵法: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将,(魏文帝曰:蹶,犹挫也。)五十里而趣而利者军半至。使齐军入魏地为十万灶,明日为五万灶,又明日为二万增拢庞涓行三日,大喜,曰:"我固知齐卒怯,入吾地三日,士卒亡者过半矣。"乃弃其步兵,与其轻輓(亡辩反。)倍日并行逐之。孙子度其行,暮当至马陵。马陵道狭,而傍多阻险,可伏兵,乃大斫树白而书之曰:"庞涓死此下。"於是令军善射者万弩夹道而伏期曰"暮见火举而俱发。"涓夜至斫禾下,见白书,乃钻火烛之。未毕,齐军万弩共发,军大乱相失。涓自智计穷兵败,遂自刭。曰:"遂成竖子之名。"
《汉书》曰:高祖十年,陈豨反,上亲征之。师次邯郸,令周昌选赵壮士堪为将者,得四人。及见上,上骂曰:"竖子能为将乎?"四人惭赧俯伏,上各封千户,任以为将。左右谏曰:"从陛下入蜀汉,破强楚,定海内,转斗数千里,疮痍遍体,而功赏未行,今四人何功而遽封千户?"上曰:"非尔所知也。今陈豨反,赵、代地皆豨之有也。吾以羽檄徵天下兵,未有至者,今惟独邯郸中兵耳。吾何爱四千户,不以慰赵子弟乎!"左右曰:"善。"又闻豨将皆商贾人。高祖曰:"吾知其易与之矣。"商人尚利,乃以金购豨将,豨将多降者。
又曰:景帝三年,吴楚七国反。太尉周亚夫将东击,师次灞上。赵涉遮说亚夫曰:"将军东击吴楚,胜则宗庙安,不胜则天下危,能用臣言乎?"亚夫下车,礼而问之。涉曰:"吴王素富,怀辑死士久矣。以此知将军且行,必置间人於崤渑阨狭之间。且兵事尚神密,将军何不从此右去,趋蓝田出武关,抵洛阳,间不过二三日,直至武库,击鸣鼓。诸侯闻之以谓将军从天而下也。"如其谋,至洛阳,使人索崤渑间,果得伏甲。以涉为护军,竟灭吴楚。
又曰:周勃等既诛诸吕,使迎代王。郎中令张武等议,皆曰:"不可信。愿称疾无行,以观其变。"中尉朱昌进曰:"群臣之议皆非也。夫以吕太后之严,立诸吕为三王,擅权专利,然而太尉以一节入北军,一呼,士皆左袒,为刘氏,叛诸吕,卒以灭之。此乃天授,非人力也。内有朱虚、东牟之亲,外畏吴、楚、淮南、琅琊、齐、代之强。方今高帝子独淮南王与代王,代王又长,贤圣仁孝,闻於天下,故大臣因天下之心而欲迎立大王,大王勿疑也。"
又曰:上系韩王信,从晋阳连战,乘胜逐北,至楼烦,会大寒,士卒堕指者十二三。遂至平城,为匈奴所围,七日,用陈平秘计得出。(应劭曰:平画图美人形遗阏氏,恐汉女美夺己宠,因谓单于曰:汉天子亦有神灵,得其地非能有也。於是匈奴开其一角,得突出,以计鄙秘不傅也。)
又曰:七国反,条侯将乘六乘傅会兵荥阳。至洛阳,问故父绛侯客邓都尉曰:"策安出?"客曰:"吴兵锐,难与争锋。楚兵轻,不久。方今为将军计,莫若引兵东北壁昌邑,以梁委吴,吴必尽锐攻之。将军深沟高垒,使兵绝淮泗口,塞吴饷道而粮食竭,乃以全制其弊,破吴必矣。"条侯曰:"善。"乃从其策。
又曰:陈平将终,曰:"我多阴谋,道家所禁。吾即废,亦已矣,终不能复起,以吾多阴祸也。"
又曰:诸吕擅权,丞相陈平患之。平尝燕居深念不见陆贾。贾曰:"何念深也?"陈平曰:"生揣我何念?"贾曰:"足下位为上相,食三万户侯,可谓极富贵无欲矣。然有忧念,不过患诸吕、少主耳!"陈平曰:"然。为之奈何?"贾曰:"天下安,注意相;天下危,注意将。君何不交欢太尉,深相结友?"陈平用其计,乃以百金为绛侯寿,厚其乐饮太尉亦报如之。两人深相结友,吕氏谋益坏。陈平又以奴婢百人,车马五十乘,钱五百万,遗贾为食饮之费。贾以此时游汉庭公卿间,名声藉甚。及诛吕氏,立孝文,贾颇有力。
又曰:高祖既诛黥布,闻朱建谏,不听,赐建号平原君。为人刚直,行不苟合,义不取容。辟阳侯行不正,得幸吕太后,欲知建,建不肯见。建母死,贫未有发丧。陆贾素与善,乃贺辟阳侯,辟阳侯曰:"平原君母死,何乃贺我?"陆生曰:"前日君侯欲知平原君,平原君义不知君,以母故。今其母死,君诚厚送丧,则彼为君死。"辟阳侯乃奉百金裞,(韦劭曰:衣服为税,税当为裞也。)列侯贵人以辟阳侯故,往赙凡五百金。人或毁辟阳侯,惠帝大怒,下吏,欲诛之。太后惭,不可言。大臣多害辟阳侯行,欲遂诛之。辟阳侯急,使人欲见建。建辞曰:"狱急,不敢见君。"建乃求见孝惠幸臣闳籍孺,说曰:"君所以得幸帝,天下莫不闻。今辟阳侯幸太后而下吏,道路皆言君谗,欲杀之。今日辟阳侯诛,旦日太后怒,亦诛君。君何不肉袒为辟阳侯言帝?帝听君出辟阳侯,太后大欣,两主俱幸君,君富贵益倍矣。"於是闳籍孺大恐,从其言,帝果出之。辟阳侯之囚也,欲见建,建不见,辟阳侯以为背之,大怒。及其成功出之,乃大惊。
又曰:韩信已拜大将军,汉王曰:"丞相数言将军,将军何以教寡人计策?"信再拜曰:"臣尝事项王,请言项王为人。不能任属贤将,此特匹夫之勇,又背约而逐义帝,所过无不残灭。虽为霸,实失天下心。大王之入武关,秋毫无害,除秦苛法,与民约,法三章,秦民无不欲大王王秦者。今王举兵而东,三秦可傅檄而定也。"於是汉王大喜,自以为得信晚。遂听信计。部署诸将,举兵东出陈仓,定三秦。
又曰:韩信,张耳以兵数万,欲东下井陉击赵。赵王及成安君、陈馀闻汉且袭之,聚兵井陉口,号称二十万。广武君李左车说成安君曰:"闻汉将韩信乘胜去国远斗,其锋不可当。臣闻千里馈粮,士有饥色;樵苏后爨,师不宿饱。今井陉之道,车不得方轨,骑不得成列,行数百里,粮食必在后。愿足下假臣奇兵三万人,从间路绝其辎重,足下深沟高垒勿与战。彼前不得斗,退不得还,吾奇兵绝其后,野无所掠,不至十日,两将之头可致麾下。"成安君儒者,常称义兵不用诈谋奇计,不听广武君策。韩信既破赵,令军有生得广武君,购千金。须臾,有缚至者,信解其缚,而师事之,曰:"仆欲北攻燕,东代齐,何如?"广武君辞曰:"臣闻亡国之大夫不足以图存,败军之将不可以语勇。若臣者,何足以权大事乎?"信曰:"百里奚居虞虞亡,之秦而秦霸,非愚於虞而知於秦也,用与不用,听与不听耳。使成安君听子计,仆亦擒矣。仆委心归计,愿子勿辞。"广武君曰:"足下虏魏王,禽夏说,不旬朔破赵二十万众,诛成安君。名闻海内,威震诸侯,士庶莫不倾耳以待命者。然众劳兵罢,其实难用也。今足下与倦弊之兵,顿坚城之下,臣愚,窃以为过矣。"韩信曰:"然则何由?"广武君对曰:"当今之计,不如偃甲休兵,百里之内,牛酒日至,以飨士大夫,北首燕路,然后发一乘之使,持咫尺之书,以使燕,燕必不敢不听。从燕而东临齐,虽有知者,不能为齐计矣。知如此,则天下事可图也。兵固有先声后实者,此之谓也。"信曰:"敬奉教。於是用广武君策,发使燕,燕随风而靡。
又曰:惠帝崩,太后发丧而泣不下。留侯子张辟疆为侍中,年十五。谓丞相陈平曰:"太后独有帝,今哭而不悲,君知其解未?"陈平曰:"何解?"辟疆曰:"帝无壮子,太后畏君等。今拜吕台、产为将,将兵居南北军,及诸吕皆为官,居中用事。如此则太后心安,君等幸脱祸矣!"丞相以辟疆计请之,太后悦,其哭也乃哀。
又云:《艺文志》云:"权谋者以正守国,以奇用兵,兵先计而后战。"
范晔《后汉书》曰:袁绍既兼河朔之地,有骄气。曹操败於张绣,绍与操书,甚倨慢,大怒,欲先攻之,所患力不敌,访於荀彧。彧量绍虽强,终为操所制,乃说取吕布,然后图绍。操从之。
又曰:袁绍引沮授为别驾,因谓授曰:"今贱臣作乱,朝廷迁弑。吾历世受宠,志竭力命,兴复汉室。今欲与卿戮力,将何匡之?"授曰:"将军弱冠登朝,播名海内。值废立之际,忠义奋发,单骑出奔,董卓怀惧,济河而北,渤海稽服。拥一郡之卒,撮冀州之众,威凌河、朔,名重天下。若举军东向。则黄巾可扫;还讨黑山,则张燕可灭;回师北首,则孙瓒必擒;震胁夷狄,则匈奴立定。横大河之北,合四州之地,收英雄之士,拥百万之众,迎大驾於长安,复宗庙於洛邑,号令天下,诛讨未服。以此争锋,谁能御之!比及数年,其功不难。"绍喜曰:"此吾心也。"
又曰:刘表宠后妻,为少子琮娶蔡氏,遂爱琮。而长子琦不自宁,尝与诸葛亮谋自安之术。亮初不对。后乃共升高楼,因令去梯,谓亮曰:"今日上不至天,下不至地,言出子口而入吾耳,可以言未?"亮曰:"君不见申生在内而危,重耳居外而安?"琦意感悟,因规出。
又曰:冯异,字公孙,颍川城父人。通《左氏春秋》、《孙子兵法》。归世祖,授大将军,与赤眉战不利。异令各更衣色,伏於道旁。战移时,伏兵卒起,衣服相乱,众惊大败,降赤眉男女八万馀众。初为世祖主簿,王郎起河北,世祖自蓟南驰至饶阳芜蒌亭,时天寒烈,众皆饥疲,异上豆粥。明旦,世祖谓诸将曰:"昨得公孙豆粥,饥寒俱解。"至南宫,遇大风雨,世祖引车入道傍空舍,异复进麦饭兔肩,从破王郎,封应侯。异为人谦退,不伐行能。诸将论功,异常独坐屏树下,军中号曰:"大树将军"。世祖即位,封夏节侯。
《东观汉记》曰:光武发邯郸,晨夜驰骛,傅闻王郎军在后,吏士惶恐。至下曲阳呼沲河,导吏还,河水流澌,无船,不可渡。官属亦惧,上不然也,遣王霸往视之,实然。王霸恐惊众,即还曰"冰坚可渡。"士众大喜。上笑曰:"果妄也。"比至河,河流澌已合。上令霸护渡,以沙土汾冰上,遂得渡。渡未毕军,冰解。上谓霸曰:"安吾众能济者,卿力也。"谓官属曰:"王霸从我劳苦,前连水变,权时以安吏士,是天瑞也。为善不费赏,无以劝后。"即日以霸为军正,赐爵关内侯。
又曰:隗嚣死,其将高峻拥兵据高平,帝入关,将自征之。寇恂时从。上议遣使之,帝乃谓恂曰:"卿前止吾此举,今为吾行也。若峻不即降,引耿弇等五营击之。"恂奉玺书至高平,峻遣军师皇甫文谒,辞礼不屈。恂怒,将诛文。诸将谏曰:"高峻精兵万人,卒多强弩,西遮陇道,连年不下。今欲降之,反戮其使,无乃不可乎?"恂不应,遂斩之,遣其副归告峻曰:"军师无礼已戮之矣。欲降,急降;不欲,固守。"峻惶恐,即日开城降。诸将皆贺,因曰:"敢问戮其使而降城,何也?"恂曰:"皇甫文,峻之腹心,其所计事者也。今来不屈,无心降耳。"诸将皆曰:"非所及也。"
又曰:朱勃上书理马援,援谋如涌泉,势如转圜。
谢承《后汉书》曰:灵帝时,杨璇为零陵太守。时苍梧、桂阳猾贼攻璇,璇力弱,吏民忧恐。璇乃特制马车数十,以排囊盛石灰於车上,系布索於马尾。会战,乃令马车居前,从风鼓灰,贼不得视,以火烧布,布燃马惊。奔突贼阵,大破之。
《太平御览》 宋·李昉